南宋初年,杭州城有一位呼风唤雨的人物,宰相秦桧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皇帝信任他,同僚巴结他,武将害怕他,再加上他富甲天下的身家以及说一不二的做派,甚至很多人都认为他是南宋帝国最有实权的人物。
事实上,秦桧也是这么给自己定位的。
他不想上班的时候,就请个病假在家里呆着,让官员们自己来汇报情况;他病重上表请求退休,实际上也是退而不休,在家里安排朝廷的重要人事任命。
这一切,都被他的儿子秦熺看在眼里。
秦熺其实只是管他叫爸爸,并不是他的亲儿子。
秦熺亲生父亲叫王焕(这个字应该是日字旁,但是打不出来,因为跟焕同音同意,就用焕代替了),是秦桧老婆王氏的哥哥。
王焕是一个怕老婆的人,但是怕老婆也没耽误他偷情,跟人生下了一个儿子。王焕不敢承认,也舍不得扔,于是就跟老婆说:“这是我妹夫秦桧的儿子,我是做好人好事帮他照顾一下,你不要误会。”
等秦桧从金国回来,王焕就赶紧去假戏真做,把这个孩子送给了秦桧。正好秦桧也没儿子,于是就顺水推舟把这个孩子养到了自己家,起名秦熺。
秦熺跟了秦桧之后的这段岁月,是秦桧最意气风发的年代,他亲眼看着秦桧爸爸是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也亲眼看着秦桧爸爸的政敌一个一个地倒在自己的面前,毫无还手之力。
几经沉浮,秦桧、赵鼎、张浚三足鼎立的局面,最终变成了秦桧一家独大的垄断。
秦熺觉得,秦桧爸爸已经变成了这个帝国最实权的人物,无所不知,无所不能,其他的对手都是垃圾,他不针对哪一个,朝堂上所有的对手都是垃圾。
至于那个软弱无能的皇上,更是不值一提,这十九年来,无一事不听秦桧爸爸的意见,无一职不听秦桧爸爸的安排,虽然明明知道秦桧爸爸培植党羽四处收钱,但是他从来不敢说什么,也从来不敢做什么。
甚至每逢秦桧爸爸的生日,皇上还要亲自到府上祝寿,又要送礼物,又要题匾额。很明显,皇上离不开秦桧爸爸,帝国离不开秦桧爸爸,秦桧爸爸做的每一个决定,都会在这个帝国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。
秦熺膨胀了。
不可否认,秦熺也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,绍兴十二年科举的时候考中了状元,后来为了避嫌才列为第二;绍兴十四年他操刀起草了一封给金国的国书,深得高宗的喜欢;此后一路飞黄腾达,甚至被任命为枢密院一把手。
绍兴二十一年,秦桧请病假的时候,秦熺试探了一下,找了个心腹给皇帝上书,请求让秦熺暂代相位。皇上倒是没生气,秦桧生气了,把秦熺的心腹贬到了外地上班。
秦熺于是更坚定了一个信念:皇上不牛逼,牛逼的是秦桧爸爸。
秦熺一直忍着,终于忍到了绍兴二十五年十月,秦桧重病,到了一病不起的地步。
十月二十一日,高宗亲自到秦桧的府上去探病,一君一臣在病床上相顾无言,惟有泪千行,高宗甚至亲自掏出自己的红手绢给秦桧擦眼泪。
秦熺看在眼里,喜在心里。
等高宗探完病出来的时候,秦熺拦着高宗,大喇喇地问了一句:“请问皇上,谁来继任宰相?”
高宗根本就没把这人放在眼里,直接赏了他一句话:“这事儿,轮不到你来问。”
当夜,秦熺还不死心,派自己的儿子秦埙等人写好了奏劄,只等秦桧一断气就上书请秦熺接班。
第二天晚上,秦桧病逝,南宋朝廷最有权势的一个宰相完成了自己的谢幕演出。
秦熺以为轮到自己上场了,眼巴巴地等着接替相位,等来等去没等着任命书,倒是眼看着高宗在朝廷里有条不紊地完成了“后秦桧时代”的布局,把秦家所有的亲信、党羽全部清除出要害部门,再把秦桧当年的仇人一个一个调回杭州。
秦熺都看呆了,他一直以为秦桧爸爸就是最牛逼的人,想不到,这个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皇帝,竟然如此厉害,说动手就动手,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。
绍兴三十一年,在家闲居了六年的秦熺去世,在此期间他没能担任任何有实权的职务。
我想,在他去世之前,他一定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了这样一个场景:
高宗赵构拿着一枚硬币走到他的病床前,对他说:“你一直以为你的秦桧爸爸对我手拿把攥,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物,对吗?你听说过一个词,叫君臣父子吗?我是你爸爸的君,也就是你爸爸的爸爸。这一枚硬币你拿着,你到你家宅子旁边的小超市门口,坐上那个儿童摇摇车,把硬币投进去,听听它会说什么?”
秦熺来到车前,投下硬币,摇摇车非常轻快地唱了起来:
爸爸的爸爸叫爷爷……